第三十七章 无法侧重的沉默
礼堂侧后方的小会议室里，沉默而压抑的氛围，让我连清一下喉咙的声音都不敢发出，只能强忍着嗓子眼儿的干燥与瘙痒。
经历了昨晚的热场，今天的学生会辛婕分部，已经彻底溃不成军。来的人也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少，就连平时总是在一旁冷嘲热讽的赛亦男也没有来。只剩下萧飒，韩咲等人还在认真工作。我还是老样子，做着体力活；由于钟不驯在忙海报的事，处理各种文件，报表的任务落到了萧飒头上，此时，他正对着电脑焦头烂额地研究着文件里繁琐复杂的字眼；而韩咲则在很大程度上接替了原本属于辛婕的指挥工作，没什么经验的他情况自然也不容乐观，正围着黑板团团转。
而原本的指挥官——辛婕，则蜷缩在角落里的椅子上，大腿上摊开一张策划表，但她显然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，空洞的眼神表明她的思维不知在何处神游。不，她现在恐怕连神游的精力都没有了，只是单纯不知所措地呆滞而已。
辛婕，经历了昨晚的一番对话，此时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。借用JOJO的台词，在精神上，她已经再起不能。昨天经过韩咲开导后短暂振作起来的意志，也在昨晚被林默无情地碾碎。此时的辛婕像是没有了自主意识的人偶，颓然依靠着墙角。要不是偶尔面对韩咲的询问时会发出一点声音，就真的和人偶别无二致了。
门被轻轻地推开，背着书包的少女缓缓走了进来，坐在了萧飒身边。
“来啦，海报……完成了吗？”萧飒无力地回应着。
“嗯，姑且算是……”比萧飒的声音还要颓废的声音沉沉传入耳中。我忍不住回过头，视线所及，钟不驯一只手揉着左眼，眯成缝的右眼下缘，原本白皙的皮肤此时蒙上了一层黑眼圈。左手摇摇晃晃地拄着头。果然，这家伙还是把自己逼得够呛……明明说过了不要勉强自己的……
这时，注意到我的目光的钟不驯，像是迎面中了一箭，急忙挺直原本垮下去的腰背，同时不自然地遮住眼睑，把头别了过去。哈？她……是不想让我看见自己疲惫的模样吗……也是，毕竟她之前答应过我不会勉强自己的。算了，那就假装没有注意到好了。
钟不驯用力揉了揉脸颊，这才略微祛除了写满眼角的疲惫，再度恢复了我熟悉的坚定神情。从书包里拿出之前我曾见过的那台灰色电脑。在打开之前，她环顾教室一周，最终目光落在了辛婕所在的角落。
“辛婕学姐她……”钟不驯皱了皱眉，看样子她本来是打算直接给辛婕过目。
“暂时别指望学姐了。”萧飒轻声叹了口气，用只有我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。
“你们两个更不可靠吧，特别是猩猩同学的眼光，怎么看也不会和人类一致。”钟不驯摇摇头，但还是打开了电脑中的文件。
“呜哇……”电脑屏幕呈现出画面的一瞬间，我和萧飒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声，钟不驯急忙把手指抵在双唇之间，示意我们降低音量。
“这……这是你用手画出来的？”我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。
“难不成用脚吗？”
“这是……用什么软件做到的？”
“软件？只是用数位板和Corel painter而已……”
“Corel painter……我记得那个软件对绘画基础要求很高吧，很多都是模仿真实颜料的……”萧飒嘀咕着看向我，二人面面相觑，一时之间竟只能大眼瞪小眼。
很明显，手绘的痕迹很明显，但这只能加剧我们的震惊之情。画面构图并没有什么复杂之处，但却让人眼前一亮。在黑夜一般的大背景下，中间绘有一只只透明的高脚杯，一个漆黑的女性小人，正翘着腿坐于杯缘，杯下一个男性小人则伸出手邀请她共舞。尽管简单，却十分有创意。但最人叹为观止的，是整幅画面对色彩的把控，总色调偏暗，这使女性小人的深红色长裙变得更为显眼，像是吸光了整个画面的光芒一般氤氲着暗红色的光泽。长裙突破了玻璃杯的桎梏，宛如从杯沿溢出的红酒。裙子的大小与漆黑小人并不成比例，贯穿画面整个下半部的长裙，如同神话中的Phoenix在烈火中涅槃时流淌的尾羽。那抹红色并非一成不变，从暗红到鲜红，自上至下逐渐变得鲜艳，逐渐撒上辉光。
“可，可以吗……”见我和我和萧飒迟迟没有发话，钟不驯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，被她这么已提醒，二人才回过神来。“可…可…简直太可以了啊！”萧飒总算捋直了舌头喘匀了气，说着，他瞪了我一眼，哈？我也要评价吗？躲避着萧飒的瞪视，不经意间，我与钟不驯四目相接。
诶？
她……钟不驯，那种目光是……她是在用怀着些许期待的眼神看着我吗？
“嗯……咳嗯…咳咳嗯……”我用咳嗽不自然地掩饰着不知所措。
“嗓子发炎了趁早吃药。”对视的瞬间，目光一闪而过，钟不驯微微撅起嘴，扭过头去，顺手拿起一沓文件，用笔抵着，开始审阅起来。
果然是错觉吧。唔，没想到……即便已经上了大学，还是会有中二病时期的自作多情。“她在看我哦！一定是对我抱有期待吧！”这种丢人的幻想还是趁早埋在中二病过往的坟墓里吧。呜哇……幸好没有人能看穿自己的想法，不然真是羞耻度MAX了。
不过，虽然是丑陋而幼稚的自作多情，虽然是一厢情愿的想象，虽然只是少年少女无端的虚妄，虽然是我最厌恶的虚伪。
但这次，至少想把自己无足轻重的想法说出来，让她听到。
“唔……那个，画的……真的很不错呢。”
文件上游走的笔尖停顿了几秒，便又自然而然地继续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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钟不驯的海报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，韩咲那家伙也总算听到了一件的好消息，久违地松了口气。但这一切并不能改变现状——辛婕依然在角落里颓废，辛婕阵营的学生会成员依旧在没有希望的日子里无所事事。
而且，尽管海报的雏形得到了通过，但依然没有成型。要想制作出一张优秀的海报，不仅仅要有好的设计师，还要有能把设计付诸现实的“工匠”。就像一些毒瘤手办厂，明明画师把原画画得精美绝伦，但做出来的手办却总让人大失所望。如何避免这个问题，乃是海报制作计划的关键。
制作海报吗……虽然会一点ps，但我心里清楚得很，自己完全没有能力把钟不驯的那张设计图原汁原味地做成海报。要想在海报里还原出原画里色彩的韵味，对技巧的要求实在太过高超。
正当我在操场中央边做准备运动，边思考着可供参考的选项，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左肩。我向左回过头，右边却传来难以抑制的偷笑声。
“噗嗤……老布上当咯。”能这么称呼我的，也只有一个人了。
回过头，果然，扎着高马尾的少女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，见我回过头，冲我做了个鬼脸。
“后天就是运动会了，准备的怎么样了？”
“那还用说，当然没问题啦。”
“那就好。今天可以稍微少练习一会，保存体力。”
“哦……知道啦…”见我的语气有些严肃，她略显不满地撇撇嘴，“切……总是这样…”
“哈？”
“我说你，总是拉着张脸……就不会笑一笑嘛…”
“这样？”说着，我用手扯起嘴角，作出一副夸张的姿势。
“唔……算了，更吓人了…”
“那还不赶紧去练习？”
“是…商教练…”关小恬叹了口气，无奈地甩起双臂，踏上跑道。尽管满脸的不乐意，但没跑上几米，她便又恢复了往日蹦蹦跳的模样。我无奈地苦笑一下，默默地跟在她身后。
11月的冷气毫不留情地灌进肺里，像砂纸一般摩擦着嗓子眼和鼻腔。刚到4圈整，关小恬就踉踉跄跄地退到跑道一旁，那左摇右晃的样子简直和深夜小巷里的醉汉没两样。
“到极限了吗？”
“唔……差…差不多了。”
“差得远呢……”我小声嘀咕着。
“反正明天跑完1500米就够了吧，呐，我都能坚持1600米了，肯定没问题的啦。”关小恬不耐烦地摇摇手，躺倒在座位上，迫不及待地扭开水杯“吨顿顿”起来。
“喂喂…说过了吧，刚跑完不可以突然坐下和大量饮水…算了，反正你这家伙也不会听……”我顺势坐在她旁边隔一个位子的椅子上。
“不要想得太简单了，后天可是正式比赛。”
“切…高考都经历过了……运动会有什么好紧张的。”
“那天的氛围，会和以往任何一天都完全不一样。也就是说，今天的你能顺利跑完1600米，但到了那天，能不能跑完赛程都是问题。”
“不至于吧……”她看样子也有些吓到了，手上的水杯不自觉地放了下来，双手紧张地绞在了一起。
“正式比赛时的心态和训练时截然不同。比赛是你追我赶的战斗，训练时调整好的节奏十分容易被对手打乱。试想一下，在全校同学的注视下，谁愿意在赛场上自甘落后？超圈之类的，就更不用说了吧。很多人都在一开始被人打乱了步调，到了最后几圈，甚至只能半走着完成比赛。”
“总之，正式比赛的时候，就按照训练的时候来，不要乱了阵脚就好。”
“知道啦……啰嗦的商大爷。”
“呼…”我叹了口气，，站起身准备回归跑道。
“喂…你又要去跑啊……”
“我可是5000米，再练习一会才能保证状态。”
“哦……”不知怎么得，她似乎有些失望，表情略显黯淡地低下头，目光怔怔地在自己的脚边聚焦。
“要是我也能……就好了…”低声的轻吟，模糊传入耳中。
“什么？”
“唔……没什么啦，快去吧。”她抬起头，冲我笑了笑。
仍是像活泼的小鹿一般灵动，可爱的笑容。
不像那个一点也不可爱的家伙。
每次要么是讥讽的嘲笑，要么就是……
那属于被囚禁了双翼之飞鸟的笑容。
果然，那家伙一点也不可爱。
正当我在脑海中勾勒着钟不驯笑容的模样，突然，一抹黑影闪进了大脑那小小的空间内。蜡烛被飓风熄灭，阴影吞噬了仅有的一丝光芒。
人影……
铁丝一般烙在视网膜上的，砖红色的人影……
不停地，
跳跃，尖叫，哭喊。
中间的中央，中央的中间。
她在冲我，露出那熟悉的微笑。
那三年前，我无比熟悉的微笑。
我永生难以忘却的，
曾经、现在，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折磨着我的，
天真，
美好，
温暖的笑容。
剧烈的疼痛随之涌入大脑，仿佛要将眼前的世界连同我一起撕裂。我抱住头，蹲在了原地。一时之间，周围环境里的一切声音全部湮没于大脑里喧嚣到极致的死寂。没错，当那些人影的哀嚎声刺耳到了极致，听力便也就此失去了存在的意义。喧嚣的极致，便是死寂。
“喂，喂！”是来自现实世界的声音吗…还是人影的哭喊声？
“你怎么了啊！”是…现实世界的吧…
“呐！头…？头痛吗？”谢谢你的关心哦…但…已经不重要了。恐怕下一秒，你的声音也会湮没在脑海的喧嚣海洋中吧。人影…他们已经抓住了我的手，脚，胃，肺，心脏——
“笨蛋猩猩！”
猛然间，像是一盆冰凉的清水从头顶倾泻而下，一只无形的手，猛地把我从人影之间扯了出来。
恍然间睁开双眼，眼前，关小恬正满脸担忧，一只手扶着我的后背，一只手摸着我的额头。而我，正跪坐在地上，一只手无力地撑着地面勉强维持平衡。
“喂……没事吧…没，没发烧啊……”
“唔…抱歉，”
我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，关小恬也顺势站起身来，但仍不放心地盯着我。“刚刚……我…”我试探性地询问着，这还是第一次严重到坐倒在地上，这期间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，我也拿不准。
“靠……吓死我了，刚刚你走了没几步就扶着头，摇摇晃晃地，我刚过来，你就坐倒在这了……”
“没做什么…或者说什么奇怪的话吧…”
“那倒没有…喂，你没事吧？”
“没事，大概…是低血糖之类的吧…”我胡乱找了个借口准备就此搪塞过去。
关小恬不满地撅起嘴：“你都多大了啊？还照顾不好自己！说，是不是没好好吃饭？！”
呜哇……这家伙，怎么突然这么严厉…
“哎嘿……对对…那个，午饭为了省时间，就忘吃了……”没办法了，事到如今，只能将错就错地圆谎了…
“什么还好！这可是很严肃的！要去医院的吧？”
“是…是是，很严重，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。我…我保证！”说着，我有模有样地举起一只手，做了个“保证”的姿势。
“呼……都是大学生了…还一点都照顾不好自己…”关小恬不快地别过头，在包里翻找着什么，没过多久，她便转过身，手里却多了一块巧克力。
“呐。”递到我手里，见我没有接下的意思，她索性一只手掰开我的手掌，另一只手狠狠地把巧克力塞进手心。
“吃！”
“好……我吃…我吃还不行吗…”我无奈地撕开包装，小口啃食着。“谢谢啦…还有刚刚，也是……”
“好啦，以后记得照顾好自己就是了。”她长舒一口气，表情恢复了往日的轻快。想不到，她还蛮会照顾人的嘛…我啃着嘴里的巧克力，不禁这样想着。
“对了，你怎么会知道那个外号的？钟不驯和你说的吗？”
“哈？什么……外号？”
“就……”喂喂，让我自己说出自己的外号，这也太难以启齿了吧！况且还偏偏是那家伙起得！“就是，就是…猩猩……什么的…”
“哈？猩猩？什么嘛……你和小驯的事……我才不知道呢……”她双眉微蹙，像看傻瓜一般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，视线便看向了别处。看来的确不知道吧。
那么…刚刚的那声笨蛋猩猩…难道…是我的大脑里，自行响起的？的确，回想起来，那声“笨蛋猩猩”确实并非关小恬的声音。硬要说的话，倒更像是钟不驯本人…
“呐，”正当我困惑之际，关小恬的声音缓缓响起。“你和小驯，关系很好吧。”
“还…还好啦。”
“是嘛。”声音很轻，让人难以听清其中的语气。
我看向关小恬。
她别过去的目光，正凝视着操场边界的草坪。草坪上，两株傍生的矮小乔木，正用他们飘零的红叶，纪念这夕阳下的秋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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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要去见谁啊……”钟不驯歪着头问道。虽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，但她还是乖乖跟过来了。这倒有些出乎意料。
“唔，放心吧，到时候就知道了。”
“你这种家伙怎么可能让人放心，”说着，她双臂环抱于胸前，摆出一副鄙视的申请，“虽然是笨蛋猩猩但依旧诡计多端，这点还真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呢。”
“喂喂，小心我一会把你卖给人贩子哦。”
“是嘛，虽说诡计多端，可你的胆小程度我还是略知一二，所以并不担心。”
“好好……说不过你…”我无奈地摇摇头，钟不驯则一脸兴致盎然。不知从何时起，和我“呛话”似乎成了她的一大爱好，每次把我说的还不了嘴，她便会露出这种心满意足的表情。喂…难道虐待我已经成了她的快乐源泉了吗。这个女人还真是恐怖啊…
不过，话虽如此，可我们彼此都不厌倦这样的时光。
也许她真的感受到了快乐，也许如杜朗所说，那仍是她根据公式得出的结论。可至少我能感觉到，某处的坚冰在逐渐融化。对于陌生人，她还是那个面若冰霜，不苟言笑的钟不驯。但对于萧飒，李珂，还有我，钟不驯已经不是初次见面时让人不敢上前搭话的“寒冰射手”。
至少，我们会是朋友。这样，已经很让人满足了。
图书馆依旧人满为患，对照着手机上的预约码，总算找到了我为预留的讨论室。
讨论室里，坐着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穿着黑色外套的黑眼镜。唔…简直是一身黑呢。
周念瑛学长见我们来了，急忙站起身，露出了那熟悉的憨笑，“嘿嘿”地冲我们招着手，简直像刚放寒假的小学生一样。
“布谷同学，还有不驯同学，哎嘿嘿，你们好。”依旧是无比僵硬的打招呼方式，唉…早知道就把佟语花学姐叫过来了。等等，我这个周C语言作业还没交吧……还好没叫学姐。
“学长好。”没有了第一次见面的紧张，钟不驯恢复了她最拿手的面无表情。我也跟着问了声好。还没待我坐下，一束“急冻光线”就把我凝固在了原地，动弹不得。勉强转过头，原来是钟不驯闪着寒光的视线。“这是什么情况？”的眼神死死锁住我，我急忙回了个：“先坐下，待会就知道了”的眼神，这才勉强拜托急冻光线的束缚。等等，为什么钟不驯也学会了我和萧飒之间的“眼语”啊……这就是传说中的祖传队内语音？！
“学长，那个…麻烦你了。”说着，我从包里掏出电脑，打开钟不驯的那张海报原画。钟不驯也凑过头来，在她看到屏幕上画面的一瞬间，我把头别了过去。
事前，对学长，我只是简要说了有一份海需要拜托他报。而对钟不驯，则是只字未提。她这么要强，还是不要让她产生“我在帮她”这样的想法比较好。虽说我对于她过度勉强自己这件事颇怀芥蒂，但归根结底，我还是希望她能放开手脚做自己想做的事。
此时，我不知道她的表情。但接下来到来的只有沉默，她什么也没有说。
学长推了推眼镜梁，原本就微微眯起的双目此时彻底缩成了一条缝。但与此同时，那幼稚的“嘿嘿”傻笑神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没有我和萧飒初见时表现出的惊讶，学长只是双眉微蹙，像在审阅公文的法官一般。那认真目光中的气势，丝毫不比解决委托时的钟不驯差。甚至…有过之而无不及。
“嗯……有难度，但是不是不可能，我尽力，到时候做好了发给你们，不满意我再改。”简直和当初钟不驯做海报时的回答一模一样…不愧都是社长，面对问题时的坚定态度也如此一致……
“呐，不驯同学？”
“不驯同学！”
“嗯……嗯！”她的声音似乎有些惊慌失措。这家伙，又在发呆愣神了……但学长似乎并不在意，此时的他已经变了个人，上半身微微前倾，双目灼灼，眼镜已然从鼻梁滑落，锐利的目光跃过镜片上缘聚焦于屏幕，手指抑制不住地交敲替打着兴奋的节拍，仿佛追逐猎物时的猎豹一般。
“先说一下我的想法吧，背景、构图都没问题，虽然简单的有点过分，不过留白的感觉足以让人眼前一亮。颜色…颜料，对，关键是颜料。虽然ps会牺牲一部分厚重的油画质感，但别担心，只要调节一下透明的参数还有……嗯嗯……应该可以…嗯…”虽然是在阐述自己的想法，但学长更像是在喃喃自语，他已沉浸陶醉在自我思考中，对于现在的他，现实与想象的边界已然模糊。
但这种状态没有维持多久。很快，学长自己似乎意识到了什么，接着便急忙停止了自言自语，光芒内敛于厚厚的镜片之下。向上扶了扶眼镜，“哎嘿嘿”的傻笑再度覆盖了整张面孔。
“不……不驯同学，这，是你画的吗？”
“嗯，是我。”钟不驯点点头，声音也恢复了平静。
“真不错呢，但就美术性来讲也是份十分优秀的作品了……和我说说你的想法吧，我会尽量按照你的意思来的。”
“嗯，好…我看一下……”
万幸，我似乎找对了人。二人的专业水平都在线。不愧是“计算机学长”，当初考虑到对ps的高超水平要求，而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问了问学长，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……唔，这个比喻怎么怪怪的呢…
不管怎么说，二人都有着独到的见解，简直就像是19世纪巴黎品味独到的阔老爷和技术顶尖的家具匠之间的对话一般。见此情景，我松了口气，微微欠身，准备把空间留给他们二人。毕竟我一个外行，在这里会很碍事的。
正要站起身，一只手，轻轻攥住了我的袖口。
是钟不驯。
没有任何言语，甚至没有目光的交流，她连看都没有看向我这边。但那只纤细白净的手，依旧轻轻向下拽着着我的袖口。那微小的力量顺着胳膊缓缓爬了上来，像是一束无刺的柔软藤蔓，明明力度微弱到可以忽略，却带着不可违背的魔力。茫然间，我已不知不觉坐回了座位。与此同时，那只手悄然抽了回去。袖口瞬间卸掉了重量，仿佛那一幕不曾发生。
那之后，我没有离开，只是静静地坐着，直到结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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